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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狂火的盡頭 I'll always love you.



火在燃燒。

從胸口開始,然後無止盡的蔓延,火焰所到達之處盡是令人絕望的痛。

強烈的高溫奪去了他的知覺,他知道、他能夠逃跑的……但卻選擇留在這裡承受這樣的折磨。

他知道的,火焰過後連灰燼也不會留下………可是這樣值得嗎?

值得嗎?

不知道呢。

望著已經焦黑的指尖,他笑了,緩緩向前探去……

但其實什麼也沒有。

 

事情發生在那天。

相遇是緣分,相遇也是命運。

緣分決定了時機,而命運決定了我們的相交。

如果說我們之間的羈絆是場夢,那就別讓它演完吧。

就讓它只是場夢。

 

 

「學長……為什麼……?」睜大了那雙擒滿淚水的黑眸,少年顫抖著,滿臉不可置信的問著眼前的人。

「為什麼?」彷彿是聽見什麼好笑的笑話,青年勾出沒有一絲溫度的微笑,手中的長槍直指著少年。「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嗎?」

「我什麼也沒有做……明明……明明什麼也…沒有阿……」搖搖晃晃後退了好幾步,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在地的少年使勁搖著頭,口中盡是夢囈般重複的話語。

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波接著一波無情的攻擊。

茫然。

黑袍在空中劃出冷冽的弧度,兵器與結界不斷擦撞出異樣的光色,伴隨著兇猛力量而來的是結界破碎的聲音,強烈的餘波直接將人掃出,然後重重撞向一旁的樹幹。

「咳、咳咳……咳………」無力地跌落在地,覺得體內五臟六腑已經整個移位的少年開始劇烈咳嗽起來,鮮血沿著苦澀的嘴角滑落,染紅了純白色的襯衫,最後在腳邊的草地上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艷紅的血花。

徬徨。

不等他反應過來,青年倏地出現在他面前。沒有絲毫同情與憐憫的將武器刺入少年的右肩,穿過脆弱的骨頭,將人狠狠釘在樹幹上。

「嘶……」因為疼痛而縮起身子,那瞬間他突然覺得很冷,彷彿置身於冰窖一樣,連呼出來的氣都冒著白煙。

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了,眼前的景物也因為眼淚而變的朦朧。他沒有力氣再去看清那人的臉龐,視野所及之處也就只有一小條細縫的大小,正好映上那件繡著金紋的黑袍。

絕望。

……突然間,他笑了,緩緩伸出勉強能動的左手,輕輕揪住了眼前那塊黑色的布料,像個孩子一般的開口,「學長……咳、你會相信我的……對不對……?」視線開始變的一片血紅。

「……憑什麼?」念在少年是自己的學弟而沒有下殺手,紅瞳冷漠地看著幾乎昏厥的學弟,他動作俐落地抽出長槍,一把接住滿身是血的人,腳下轉出了耀眼的移動陣。

不想、也不能再說出任何話語,褚冥漾閉上雙眼。

天空很藍。

 

 

他是被痛醒的。

突然有點無法適應這樣昏暗的光線,他花了點時間才能看清黑暗之中的物體。傷口已經止血了,但還是很痛,背後也肯定瘀青了,一陣陣的刺痛讓他呻吟了幾聲。

往外看去,粗大的黑色鐵柱和薄薄的結界將他與外界隔絕,外邊的土牆上點著幾盞光線不強的仿古油燈,但由於每盞燈之間的距離遙遠,使得中間呈現了一片陰影地帶。沒有人負責看守,可見公會對這裡是相當自信。

沒有鐐銬束縛著他,他試著動了動一根手指,然後緩緩使力……但身體卻開始抗議,於是他只好放棄移動的想法。

就這樣吧。

也就只能這樣了啊。

「呵……」自嘲地笑了幾聲,但卻牽動了體內的傷口,「咳咳!」這樣實在太難看了……

忍著劇痛用盡自己的力量坐起身,他往牆上一靠,臉龐因為疼痛而扭曲……說什麼他也不要難堪地趴在地上給公會那群人看見。

眼皮又再度變得沉重,半夢半醒之間,他似乎看見了他的到來,銀紅的髮絲略過眼前,穿著黑色袍服的背影依舊凜冽。

於是他睜開眼,但其實什麼也沒有,惟有一絲燈火在黑暗跳動著。

那人不可能會出現在這的,他很清楚,也清楚內心那份期待地無意義。

黑眸有些渙散,在視線無意識撇至某處時,他突然笑了。

在陰暗的牆角處,開著一朵花,此時花瓣上的純白卻是刺眼的。

呵……曼陀羅華是嗎………真是諷刺…………他覺得胸口很痛。

那份莫無須有的罪狀、加上自己是妖師,那麼被抓到應該就是直接火刑了,這種方式挺像中世紀處決異教徒專用的,他不知道妖師算不算異教,對於那些的白色種族來說應該算是吧?真沒想到他也有這天……不知道姊姊和然那邊怎麼樣了,希望不要被他連累。不過,這樣的擔心似乎也沒了意義。

沒有人出手,沒有人說話。

從命令的發出、那人的執行、以及現在的自己……從頭到尾,那些曾經的朋友、曾經的親人,就這麼默默看著他被抓來這裡。現下他也只期望不會在處刑場看見他們,那只會讓他崩潰。

他恨嗎?不,他不恨……不捨得去恨,畢竟那是他最愛的人啊。

很想哭,但眨了眨眼,什麼也沒有。

這就是所謂的絕望嗎?他有些驚訝,他曾以為他會不斷大哭又或是像個瘋子般大吼大鬧,但心中卻異常平靜,有著只是苦澀與哀戚。

他不知道該怎麼做,閉了眼,他只會看見那人的身影;張開眼,那隱隱閃爍的火光又像是黑暗中的希望一樣,明明是這麼近,卻又抓不住的距離。這種兩邊的煎熬比絕望感還令人難受。

「學長、學長……」乾啞的喉嚨發出了聲音,他半瞇著眼睛,模糊了自己的視線。

回憶如跑馬燈在他面前一一閃過,全都是他忘不掉的,他最親愛的。

學長。

「學長你會相信我的……對不對?對不對……?」黑眸開始變的迷離。

一句又一句的話語迴盪在空盪的囚牢內,沒有人回答。

很冷。

那種透骨的寒意又再度竄遍全身,他似乎什麼也看不到了。

好黑。

為什麼四周會這麼黑呢?原來等待他的是這樣滿腔的絕望。

「學長……」

刺骨的寒冷當中,似乎只有臉上是溫暖的。

為什麼呢……?

 


 


判決已經下來了,連帶他去審議都沒有,所有高層幹部與種族代表一致同意處以火刑。

當日凌晨,太陽還未升起之時,他便被獄卒拖出囚牢……是的,拖,在判決下來之前的兩天兩夜他都沒吃到食物,甚至是連一滴水也沒喝到,虛弱的身體早已使不上力來。

完好的制服破了好幾個洞,裸露的皮膚不斷在地板上拖行,竟是隱隱滲出鮮血。

鐵鏽與卡榫摩擦發出難聽的聲響,厚重的大門被守衛推開,外頭一片漆黑,場地與觀眾席上了光法術好保持明亮。然後,他看見了,往日他認識的人們靜靜坐在觀眾席上,眼神是如此冷淡。

他的瞳孔赫然一縮,隨後,他閉上眼,勾出微笑。

是一種叫作釋然的表情。

如今,也只能這樣了。

真的真的、就這樣吧。

不愛、不恨、不痛苦的閉上雙眼,然後什麼也不要想,就這樣沉睡於永恆。

恍惚之間他便被人綑綁於一根木樁上,底下厚厚一層全是乾柴與稻草。冰炎就站在台下,面無表情抬頭看著他,手上的符咒早已準備好。

「……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?」看了看時間,冰炎問道。

他沒有說出任何話語,只是一味與紅瞳對視著,瞧見那眼底映上了自己的身影,他才滿足地垂下眼簾。

他很怕,一年多相處下來,他很怕其實那雙眼睛根本沒有看向他,所以至少,在最後一刻也要……

幸好、自己有進入他的眼底過,這樣就夠了。

看眼前的人始終默默不語,冰炎丟下了手中的火符咒,退開了數步。

金紅色的火焰竄起,很快圍著刑台周圍繞上一圈,而後往內吞噬著。

身後的繩索早已被火焰燒成灰燼,他沒有逃,就這麼靜靜站著,如此高溫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感覺,視線範圍內全是這樣狂張扭曲的金紅。

只是、胸口還是痛痛的,還感覺的到一點溫度。

「學……長……」他喚道,但也不知究竟有沒有出聲。

緩緩抬頭,他看見了他的學長微笑著在狂火的盡頭等他,眼睛如紅寶石般璀璨明亮。

他看見了自東方升起的旭日,映著深藍的天空與深色山巒,很美、美得令人落淚。

於是他勾出最後的笑容。

 


──吶、我喜歡你,學長……從以前就很喜歡了喔………………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──吶、我喜歡你,學長……從以前就很喜歡了喔………………

冰炎頓了頓,不知腦中為何突然浮現這句話語,當下他猛然抬頭看著火焰中漆黑的身影,但卻沒有任何一絲異樣,那人影就這麼靜靜的站著、動也不動的佇立在那裡,也沒有其他的雜音在腦海中出現。

為自己心中那瞬間的錯愕反省了,他不應該有其他情緒,他應該就這麼淡漠的讓他的學弟走完這一程。

但是、眼眶的盈熱卻騙不過自己。

幸好自己的眼睛本身就是紅的,就算紅了眼眶也不會有人去發現到,他別過頭不再去看那燒的旺盛的火堆,伸出手撫上雙眸,略微冰涼的掌心令他放鬆了些。

「怎麼,難過到哭了嗎?」注意到冰炎的動作,夏碎帶著戲謔的笑走了過來,隨即皺起眉頭正色,「即使那他曾經是你的代導學弟,但背叛者就是背叛者,不需要任何同情與憐憫。」這就是背叛的下場。

「我看起來像是哭了嗎?」將手移開,冰炎直視著紫髮的搭檔,勾起冷笑。

他當然知道,所以在白園時他始終緊繃著臉,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,甚至、甚至是在他的學弟抓著他衣襬時也沒有……在聽見問題的當下他差點要做出承諾了,不想讓他再露出那種笑,那深邃的墨黑之中隱藏了太多的悲傷與淒涼。

聳了聳肩,夏碎就這麼與冰炎並肩站著。

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

直到太陽完全升起,天空由暗轉藍,火勢才慢慢減小,然後散去,在白色的平台上留下灰燼,風之精靈唱起了哀歌,下個瞬間、平台上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。

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,不論生前是誰身分又是多麼崇高,只要被冠上背叛者的名號就只會化為一吹就散的灰燼,永遠拼不回原樣的無形。

悲哀。

 





那雙眼不應該擁有這麼多的悲傷。

那抹笑不應該帶上這麼多的淒涼。

那雙墨黑在淚水洗滌之後的潔淨,應該猶如黑曜石般在陽光下閃閃發光。

哀歌不適合他。

絕望不屬於他。

那抹微笑在苦澀淬鍊之後的璀璨,應該宛如夜空裡耀眼星光般永恆綻放。

那他照顧至今的他,被他徹底摧毀的他。

Only Belong

 

 

夜來得很快,夜風吹得很緩慢,星光依舊耀眼,雨滴依舊透明。

他站在陽台上倚著欄杆,看著從未下過雨的Atlantis的天空落下了透明的水珠,發出嘩啦啦的巨大聲響,燈火在風雨中搖曳,所有熟悉的景色在大雨之中變的朦朧不清。

腳邊有著幾盆枯萎的植物,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,只知道褚冥漾很喜歡那些花,每天每天都細心的替它們澆水、施肥,然後在被兩天前就再也沒有照顧了,以後也不會。即使他也有在定時澆水,但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大部分的花花草草還是枯萎了。

唯有吊在欄杆上的那朵依舊盛放著,他認出了那名為罌粟的花朵,上頭花瓣的顏色就有如那日褚冥漾潑濺至他身上的血,一樣的紅、一樣的妖豔。

──「學長……你會相信我的……對不對……?」

他一征,那日褚冥漾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,那張流下眼淚的臉龐驀地出現在他面前。

風開始吹起,撩亂了髮絲,擾亂了他的心神。

「褚……」他不自覺呼喚那人的名,紅眸閃過不明的情緒。

沒有人回答,只有雨滴落下的聲響。

滴答滴答。



那晚他做了一個夢。

一個褚冥漾還在的夢。

他看見了站在陽台上照顧花兒的褚,那在陽光照射下顯得柔和的背影令他心神一動。

「學長。」少年回過頭來,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,手裡小心翼翼捧著一朵尚未種下的紅花。

少年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自己,見自己只是看著手上的書而沒有理會少年,於是少年又換了聲「學長」,這才使的自己將視線投至少年身上。

少年露出燦爛卻有些寂寞的笑容,舉著手裡的花。

「學長,你知道嗎?這是我最喜歡的罌粟花喔。」

畫面定格在這幕。

征征看著少年的笑靨,他突然有種感覺,想要將這樣的表情刻印在心中,想要好好保存起來、不要給任何人看見。

然後、又是其他許多地另一幕。

他就這樣看著,看著少年露出各種表情,有笑、有困惑、有臉紅……聽著少年說出的話語,以及「學長。」,每次每次都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,每次每次都讓他生起將人抱在懷裡的衝動,那是他以前不曾體會過的。

…………所以,這次做錯了嗎?

即使他向來信任自己的判斷力,但他這次卻對他的決定感到質疑。

這樣的少年,這樣溫和如水的一名少年,真的是背叛者嗎?

「褚……褚……」他輕喚道,眷戀、失落、悲傷等等情緒交錯在一起,使的一向閃爍著自信光芒的紅眸此時變得黯淡無光。

──「學長……你會相信我的……對不對……?」

他不應該不相信他,他怎麼可以去不相信他?

「褚……」那是、他的學弟,是他的褚阿。

但他是黑袍,是不能夠被情感左右的黑袍,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去違背公會的命令。

他錯了嗎……?

 


 

是夜。

脫下了那身黑袍,只穿著平常的襯衫與長褲,他站在陽台上,身後是褚冥樣的房間,欄杆上開滿了許許多多的罌粟,剛開始看見時他還有些驚訝,同時也意識到自已究竟有多久沒踏入過褚的房間。

再也看不到了,那樣溫柔的笑容。

再也聽不到了,那樣溫和的聲音。

再也觸碰不到,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。

「褚……」他喃喃念著。

他知道他現在的決定會害了許多人,也不知道他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……但他就是想這樣做,偶爾的任性、偶爾的自由。其他人們還能互相擁有彼此,互相扶持走過,跌倒之後也終歸會重新站起。

……但如果不管怎樣也站不起來怎麼辦?褚、他的學弟、他的褚,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阿。他想起了少年那美麗卻寂寞的笑。

「褚……」伸出手並將掌心朝下,火焰立刻點燃,自欄杆開始燒起,然後吞噬了整座木製陽台。從胸口開始,然後無止盡的蔓延,火焰所到達之處盡是令人心碎絕望的痛。

遙遠的東邊開始升起朝陽,他看著暗藍天空一點一點被明亮的光線蓋過,那副景象用絕美來形容也不足為過。

究竟是誰說黑與白不能交融呢?他自嘲地想。

那日,褚冥漾是否也看見了相同美麗的場景?是否也承受著同樣的溫度?

褚、對不起那時沒有相信你。

我現在就來陪你了,褚。

他看了看盆栽裡一同焚燒的罌粟,然後輕輕執起一朵,想起了褚曾說過的話語。

──「學長,你知道嗎?這是我最喜歡的罌粟花喔。」

在火焰的盡頭,他彷彿看見褚微笑著等他。

永恆、不朽。

這是專屬於他的愛,同時也是屬於褚冥漾的愛。

於是他勾出笑容。

 

 


── I'll always love you.

 

 《完》

 

有看過這篇的人不要懷疑這不是盜文(遠

 

by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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